昨晚公园散步，遇见几个年轻人在那里大声说笑，本来想拐个路，那几个年轻人看到我却拘谨起来，扔了香烟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叫我“李老师”。我向孔老夫子保证，当他们说“老师你还记得我吗？”的时候，我好想叫出他们的名字，哪怕一个也好，尴尬的是我一个也想不起来了。从教二十多年，学生一茬又一茬，大部分是记不起来的，走上讲台带的第一届学生的名字和样貌倒是深深烙在心里，难忘的还有我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教师节！

1996年师范毕业，我回到老家天池镇，被教育办分派到杨村学校，带初一语文、初二政治，那是一个很破旧的农村学校。

几个女教师住在校园内，我们三个男教师住在校园外的三间土坯房。我的那一间窗台下的墙面还有一个吓人的大坑（后来听学生说是被拖拉机撞的），窗户是老式木窗，木框木格，不能装玻璃，钉着透明的塑料薄膜，被调皮的孩子戳了几个洞；老式的木门咧着一道又一道口子，高高的木门槛，门槛下的砖也不翼而飞，大方的敞着，可以钻进去一个小孩；伴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推开门，闻到的是刺鼻的霉味，看到的是一地的老鼠屎，落满灰尘的桌子和木床，桌子黑乎乎看不出颜色，木床粗笨沉重，绝对有年头，肯定比我老！四周斑驳的土坯墙上挂着一道道蛛网。抬头，我看到了明亮的太阳光，老天爷！房顶竟然有个鸡蛋大小的洞……整个房间唯一干净的是学校发给我的生活用品：一桶、一盆、一毛巾。

开学的第一周，除了上课我都在改造打扫那间小屋。木窗重新钉上透明的塑料膜，用铁丝穿了小窗帘挂起来，配着木床上老妈特意为我准备的新被褥，竟也透着几分温馨。桌子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刷洗，露出了古朴的黑红色，和那古老的木床、木窗很搭调，符合我的审美！找校长要来一堆旧报纸，尽量挑出娱乐版面带插图的一张张贴在土墙上，看起来热热闹闹，可惜那时的报纸还没有彩印版，不然会更漂亮些！用砖头填塞了墙根的老鼠洞，几个男生带来斧头夯得结结实实。让我烦恼的是房梁上经常会有碎土落下来，还有房顶的破洞我是没办法的……

让我为难的是吃饭，那时村里的学校可是没有食堂的，要轮流到学生家里吃饭。我没有什么洁癖，可是每天都要吃一个陌生人做的饭食，我还是有抵触心理的。肯定会遇到不太讲究的家庭主妇，要么是味道不可口、要么是不讲究卫生，端起碗如啮檗吞针,倍感煎熬。还好当时有作伴的同事，特别佩服我们的老教导主任，快退休的年纪，不管到怎样的家庭，不管是怎样的饭食都吃得面色如水、云淡风轻！当然也会有一两个粗心的学生忘了交代家长做饭，几个人到学生家里人家却没有准备的尴尬事！其实那个时代村里的家长特别淳朴善良，都会尽最大努力,拿出最好的香烟、饭食来招待老师，时至今日我对他们仍充满感激之情！

回想起来，当时物质生活的贫乏还不是最大的困难，最难熬的是工作之余的精神空虚，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让我倍感孤独充满迷惘。荒僻的村庄、破旧的校园、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电脑、经常性的停电，漫漫长夜将那种孤独和迷惘无限放大……我只有靠读书打发时间，也学会了抽烟！除此之外，就是呆呆地“思考人生”、默默地想念心中的她了！

开学不久就是教师节了，说实话，当时的我，对教师节还没有多大的期望，在教师节的前一天，我告诉学生：“明天是教师节，是所有老师的节日”。那时村里的学生不知道有什么教师节，不会说什么“节日快乐”，不会送什么小礼物，更不会在黑板上写什么煽情的话语，照常上课，和平时没啥不一样。

下午放学校长说晚上要开会，我还觉得挺稀奇，晚上开什么会？学校没有专门的会议室，晚上大家集中到一间教室，又停电了，点起蜡烛，会计在学生桌子上摆了几样糕点，还有一捆当时农村特别火的饮料“王屋山黑加仑”。校长旁边坐着一个身穿劣质西服的陌生人，不停地抽烟咳嗽，校长笑着说：“村支书和大家一起来过个教师节”。十几个同事，一多半是村里找的代课教师，围着村支书吃喝谈笑；我们几个年轻人觉得不好意思，基本没动吃的，凑到一块闲聊，最后结束的时候，每人给了一条床单，说是村里送的，第二天拆开一看颜色特别艳丽，花花绿绿的质量却不好。

这是我的第一个教师节，没有宣传条幅、没有大会领导讲话、没有胸前的大红花、没有程式化掌声、没有什么“师德师风”的说教、没有关于荣誉奖品分配的八卦消息……那条床单妈妈一直保存的很好，因为那是她儿子第一次给她带回来东西，是她的骄傲……

一年之后，我离开村里的小学校到了镇中。

岁月悠悠、白云苍狗，二十多年过去了，教师节越来越热闹、越来越隆重，可让我终生难忘的恐怕只有那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教师节了，那年我19岁，正青春！

李晓，渑池县尚德中学教师，1996年毕业于豫西师范学校。工作之余，以阅读为乐，热爱自然，亲近绿色，生活闲散，不喜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