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自流井发现让外国传教士伍斯特震惊：他目睹了何种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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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生译

讲述四川的盐井，其雄伟与重要性毋庸置疑。

在中国，生产盐的方法多种多样。在淮北、浙江、福建、广东使用的是盐盘蒸发法，在淮南、松江等地普遍采用板蒸法和火煮发法，而太阳蒸发法主要流行于山西和蒙古。在四川和云南的盐，主要是用火煮法生产。

拥有5300万人口的四川是人口最多的省份。其面积22万平方英里，仅次于新疆。这里不仅能生产足够的盐来满足自给，而且还能生产更多的盐来供应邻近的省份云南、贵州、湖北和陕南。据估计，每年大约生产有30万吨或者更多。这么多的盐中，有一半来自于自流井。

这个盐业中心特别建造的盐船和舢板，使这里有了独特的情趣。它们与盐区生活紧密，没有他们的故事，这里不算真正完整；而没有自流井本身，也就没有这些复杂而奇特的船的故事。盐是它们装载的货物，实际上也是他们存在的唯一原因。

据说第一次提到盐的文字记载，是在西元编年史上公元前2205年至公元前2197年，禹贡下令为朝廷提供物资用这种商品。第一次提到四川的盐是在《华阳国志》。据说，在秦孝帝年间孝文王（公元前250年）在广都开了一口盐井，在今成都城南区。因其而名扬遐迩的蜀郡太守李冰，今天的人们把他当做保护神来崇拜，因为他所做的比任何人都多，除开发省内的自然资源外，他主要是设计灌溉系统，使成都平原拥有肥沃的土地。

整个汉代进步巨大，政府开始垄断盐，最早引入了盐井税的形式，以此来征召盐工，支付收益的一部分。私产盐受到惩罚，没收了所有工具和盐，每个违规者都被截去了左大脚趾。

关于自流井的进一步历史记载，发生在公元221至265年西汉时期。公元347年，据说那里有深达800英尺的盐井，还发现了天然气。当时就像现在一样，天然气被用来蒸发盐水。它被记录在天师（张天师）传记中，他可能是被描述为该省龙虎山道教教主一帮。在江西，他们中的第一个被要求去四川把邪灵从盐井里赶出去，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些就是所提到的盐井。但是，从一些易燃气体排放的的事实来看，镗孔时很可能它们是同一口井，因而获得令人称奇的超自然名声。

据说，传教士因伯特，在1829年可能是第一个参观自流井的外国人，这些古老的盐井必须包括在内。中世纪伟大的旅行家马克·波罗虽然提到过中国其他地区的盐，但自流井是他没有提到过的几个名胜之一。诚然，他经过成都，就像乌鸦飞得那样，离这里不远。但是他的沉默也许并不令人惊讶，因为即使是现在，它也是远离人迹罕至的地方，远离通往任何重要中心道路，因此与世隔绝。奇怪的是，即使是那些极少数好奇的旅行者也成功地进入了自流井，学者们在他们的游记中几乎找不到关于这个独特的活动中心的内容，为仅仅用一两段话，就把它打发掉了。

从重庆到自流井的水路迂回而乏味，需要从一种不舒服的交通形式转变为另一种；而从重庆走陆路，在不同城的道路上乘汽车要花将近两天时间。省道在内江距重庆约468里，之后这条支路向西南方向延伸120里。

自流井，位于四川红色盆地的中心，位于盐井河上。盐井河是沱江的一条小支流，沱江又是长江的一条支流。这个地区有大量的盐井，据当地商人估计超过1200口，围绕着一个城市，或者可以被描述为双城，这里被中国人称为东场和西场。该地区面积约30*50里（10*17英里），人口估计在80万以上。因此，一些权威人士断言，仅工人就有50万，而总数接近400万人。当然，这两座孪生城市在很大程度上呈现出繁荣和企业的喧嚣和紧张。从10英里外就能看到巨大的井架，无数的绳索（风篾）从它们身上向四面八方伸展，竹制渡槽（笕杆）从上面盖有低矮建筑为其遮风挡雨的卤水井引出，这些都是中国一个伟大工业的外在表现。

在拥挤的街道上可以看到由苦力和牲口组成的商队，他们不仅驮着盐，还给人们提供食物，给牲口提供饲料，还提供了煤来补充井里采来蒸发盐水的天然气。成群结队的水牛不断地来到这里，被征集到井边。拥挤的街道的一个特点是流行缠绕在头上的白色头巾，或者普通的黑色中国帽子。因为在中国西部心脏地带，这种独特的被称为“诸葛亮头巾”的四川头饰，还没有被大城市工人们采用的舶来品所取代。佩戴者坚持说这条带子是为了永远纪念和哀悼他们三国时代的伟大英雄——诸葛亮，他生活在大约17世纪以前。

繁忙的街道上通常的嘈杂声被其他声音所主宰：绞盘机鼓风的呜咽声；车轮发出凄厉的嘎吱声；天然气火焰的咆哮声；马夫的吆喝声；小马踩着马蹄在坚硬的路上发出的咔㗳声；还有商队的铃铛声。都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古老的凿井的方法可能在不断改进，但仍然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原始和同样的巧妙。凿井地点的选择是由风水专家解释的“预兆”决定的。由于这些选址的人完全没有地质知识，盐井通常在不适合的地方钻探，而且不一定靠近现有的天然气产区。

一个吉祥的开始通常是由“杀鸡”和放鞭炮的仪式保障的。在四川，每一个重要的事情都会伴随着这种仪式。

在风水师解决了精确位置的问题后，就开始往下挖井（开大口）。井口的直径只有9英寸到1英尺，如果在200或300英尺深处安装6英尺长的柏木（木竹），那么，漫长而昂贵的深钻作业就开始了。中国式的凿井方法很简单，它使用的是一个悬挂在一条柔韧竹篾上的钻头，钻头可以上下交替捣碎井底的岩石。钻头竖在10至20英尺高的脚手架（碓架）上，碓架上平衡着一根钻梁，也就是一根12英尺或更长、直径约6英寸的硬木，它就像一个跷跷板杠杆，较短的一端在井眼上方。当开凿的时候，钻梁的轴心会移动到离井口更近的地方，以此来保持悬挂重钻一端垂直处于井底。随着钻孔加深，换上了更长更重的钻杆，在杠杆的远端会系上一块或几块大石头，以提升钻头捣碓的重力。然而，钻头的起降都是靠人工操作的。

凿井是通过非常巧妙地雇佣人力来完成的。碓架是这样布置的：杠杆在平行的平台之间升降，平台两边各站4个人，他们有节奏地连续踩踏杠杆交换位置，用人的重量和踩踏力作用于杠杆，使重钻头有节奏的上下捣锉井底岩石。碓工们踩踏着杠杆，来回地从横梁的一端跳到另一端，每跳一次钻头就会上下升降2英尺，钻头的下落对井底产生巨大的冲击力。基于“增大化”技术，在碓架的远端有一个十字架装置，以防止杠杆左右摇摆。一个人驻扎在井口，操作柔性竹篾带动钻头转动，从而使钻头在与岩石碰撞的瞬间产生旋转运动。竹揽是这样调整的，当杠杆水平时，钻头可以很容易地停在井底。

碓架上的工人们在来回跳上跳下的时机必须准确一致，因为哪怕是最小的判断失误也会导致严重事故，站在杠杆末端的人处于最危险的位置。最初使用的钻头是一根铁棒，它的末端是淬过火的利刃，其长度可达14英尺，其重量从15磅到它的两倍不等。所使用的各种各样的钻头中，有一些的钻头上有切口。所有钻头的上端都有一个环，用于连接到竹缆上，随着钻孔的深入，其他的钻杆被紧紧地绑在一起，像一根棒一样捣锉岩石。

由于凿井工作不能停顿，24小时内平均可钻3英尺。钻头用不了多久会变钝，更换钻头要耽搁许多时间。从井底清除捣碎的泥石屑等的方法和工具很多，但速度缓慢比捣锉需要更长的时间。人们将装有吸入阀的铁筒或竹筒放到井下，提取松散的泥土或碎石，还有一些是带尖刺和倒钩的铁制工具等。有时绳子断了导致钻头掉到井底，甚至要花五到六个月的时间把落下去的钻头捣碎，再取出它的碎片。

在井场碓架上的工人们轮流工作，用挂在梁上的香烛计时，每10分钟换一个人，新上的人从另一端上场，而其他人则依次往下移动一个位置。这是一项终身的职业，尽管他们的工作确实很无聊，但他们似乎非常快乐和满足。

然而，工头却很舒适，他斜倚在碓架下面一个设计别致而舒适的竹椅子上，可以躺靠着指挥碓架上干活的工人。

钻凿一口井可能需要3到20年的时间才能成功，尽管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有的几个月就打出了盐水。对于中国人来说，时间通常是不重要的，他们会在一个企业努力工作，希望它能在一代人左右的时间里取得成功。这种耐心的期待在自流井被发挥到极点，在那里每一种令人恼火的拖延都加在一起阻碍了进步。凿井工作也是如此昂贵，以至于经常在完成之前就更换业主，因为发起人在见功之前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资金。此外，一口今天还有盐水的井可能明天就干枯了，几天或几年后又神秘的恢复出盐水了，因为盐水在地下的储量、深度和时间是不确定的。

（天车）这种结构是由连接埋在地下的石头上的竹绳（风篾）支撑起来的，通常有多达10根这样的竹绳被使用。当它们变得松弛时，就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悬挂沉重的石头来调整，这种危险的做法，似乎逃脱了它应得的厄运。

在井架顶部有一个直径约2英尺的沟槽轮（天滚子）在1英寸的轴上运行，轴卡在横梁牢固的木架上。天滚子与井口垂直，井口由中心凿有圆孔的石板（井圈）压实，孔径小于1英尺。打通竹节制成的盐水筒（汲卤筒），由缆绳牵引通过天滚子提升，离井架不远处是另一个轮（地滚子），牵引汲卤筒的缆绳成水平线经地滚子传导。地滚子被支撑在两个立柱之间的轴上，而这两个立柱又被楔入一个横梁上，横梁上有两个支架和沉重的石头。整个装置运转起来吱吱作响，摇摇晃晃，令人惊心，但效率却高得惊人。

牵引汲卤筒的缆绳从地滚子下面经过，然后传到一个巨大的绞盘（大车）上，绞盘提供动力。绞盘是垂直安装在一个轴上的，它大约有12英尺高，在16面的圆周上缠绕着大约60英尺长的缆绳。大车轴下包有铁皮，在一个坚硬的大石头圆心中旋转，车轴上端固定在车棚结构的大梁上；大车绞盘的辐条大约8英尺长，外周是轮辋。大车所有的组成部分都用竹篾捆绑。

从前，人们用大量的骡马来拉大车提取卤水，而现在是用水牛在大车上作业的。一部大车上水牛的数量是任意的，最多5头。牛用一根竹绳拴在木轭和木柱上，以相等的间隔拴在大车绞盘四周，每只牛都有一个驾驭它的人（牛排子），这个驾驭牛的人用一根竹绳穿过牛的鼻子，牵着牛鼻子用一段废弃的竹篾作为鞭子来控制它。

牛的工作是艰苦的。据说，牛很快会筋疲力尽，最多能坚持四五年，之后就会被送到屠夫那里去。据报道，在它们短暂的一生中，这些宝贵的“工人”得到更好的喂养和照顾，他们主要从重庆进口的，据估计，仅在自流井盐场就有1万只牛在工作。它们每天吃手工割的草（冬天吃稻草）和黄豆，每天至少有一次水浴供它们打滚，因为人们发现这可以增加它们的耐力。一口运行良好的盐井，水牛每25分钟轮换一次，24小时内大约要换10个班。

天车的高度根据井深和汲卤筒的长度而变化。在3000英尺（据说最深的盐井有4200英尺）深的大盐井中，天车的高度将达到170英尺或更高，汲卤筒的长度将达到130英尺。一根直径2英寸、长度2英里的竹篾索将被用来把汲卤筒从井底拉上来，这根竹篾索10天就要换一次。

升降汲卤筒的过程需要20分钟或更长时间，在24小时内将有10000斤（54吨）的卤水提到地面。这种高度浓缩的卤水生产的盐，是其总重量的五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像这样一口规模的盐井，总共需要60头水牛和30多名工作人员。

汲卤筒筒身用麻绳捆扎，连接绳索处用铁架子捆扎，这是一种非常巧妙的的装置。它由巨大的竹子制成，直径足足有6英寸，壁厚1英寸，整个竹节被打通。竹筒的底座设有牛皮止回阀（单向阀），该止回阀在入水时被顶开汲入卤水，在提升至水面时自动关闭。

（汲卤筒）提升到地面时，用一根绳子绕在汲卤筒下端，以便把它拉到旁边的一个嵌入地下的蓄水池。这里有一个工人（抠水匠）在那里用一支铁钩用力抠开皮阀让卤水涌出。一个这么大的汲卤筒能装下350磅有黑又脏又臭的液体。

与此同时，聪明的水牛站在离大车绞盘不到1米的地方，对这个

巨大的牲畜来说，稍有不慎，这个旋转的绞盘就会对自己造成极大的伤害。关于这些动物是如何吸取教训的，有很多值得研究的东西。

卤水分为三类：黑卤最好，它的含盐量最高；黄卤和白卤咸重最薄（注：原文如此。实际上三种卤水是岩盐卤、黑卤和黄卤），盐井里的卤水能够为盐灶提供足够的供应。

在一个地方同时产天然气和卤水的情况下，卤水的输送问题并不大，但通常情况下，将卤水从井口输送到沸腾的盐锅，是这个行业的第二重要的部分。

只含天然气的井（火井）与卤水井一样有价值，因为火井可以为许多盐灶提供燃料。天然气被保存在原油储层中，通过竹管（火枧）输送，尽管在引导天然气下坡时遇到一定的困难。

许多这样的火井都非常古老，据说公元347年就开始使用了。井里的气体如果被直接点燃，就会喷出20或30英尺高的火焰，在井口盖上一块瓦片就可以很容易的熄灭。用一根小竹管封住井口，根据需要将天然气引出。

1826年，有一口火井发出一声巨响，整个井场变成了火海，人们用一块又一块又大又重的石头去堵井口，结果，这些石头和人被一起抛向了空中。于是，人们从山坡上用水灌到井里，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中国的工作》R.R.HommeI.）

这一伟大工场的众多副产品似乎仍有开发利用的余地，因为除了盐的副产物外，这些井无疑还含有其他用途尚未开发的气体。当然，从吃肉到皮、骨头、角和蹄子，这些筋疲力尽的水牛的尸体都可以卖到最后一盎司。牛的粪便也成为赶牛人的财产，他们把牛粪和泥土混在一起烘干，做成饼状卖给别人做燃料。

即使在这个古老的中国内陆，也开始感受到现代的进步。几年前，引进了一台克莱德河的驴发动机来提高汲卤的效率，取得了巨大成功。以至于其他业主也订购了一些上海制造的发动机，尽管原来的发动机寿命超过了它们。在这些情况下，钢丝绳也使用了，但它更容易被盐水腐蚀。

从长远来看，昂贵的蒸汽机是一种比牛群便宜得多的动力形式，即使它在自流井受到粗暴和不专业的处理而提前老化。工程师们以真正的四川风格设法以最小的成本从机器中获得最大功率，仪表玻璃上满是污垢，没人能看懂，即使他们希望或能够看懂。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在其他国家早就报废的机器，并不经常发生锅炉爆炸的事故。

随着这些创新的出现，西方文化中最缺乏艺术性的产品镔铁，在自流井被普遍使用。它可能成为竹子的竞争对手，人们发现它特别适合作为竹筒的替代品。然而，尽管出现了最新的思想，但在自流井的主要工作仍然以古老的风景如画的方式进行，竹子、水牛、当地习俗、使用的方法和机器基本上与古代没有变化；不可否认，尽管与现代科学手段相比，这些方法可能显得粗鲁和笨拙，但它们取得了显著的成果。诚然，这些成果是以大量不必要的时间、人力和潜在的宝贵天然气的消耗为代价获得的。但在中国总是有多余的时间，大自然在四川浪费了她的生命和物质资源。

值得注意的是，1700年前，这个遥远的西部省份的人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技术和事业，能够在2000到3000英尺的深度钻穿岩石，并且敏锐地意识到，那里有盐水是为了回报他们的努力。自流井与长城、大运河一样，都是中国古代勤劳和远见的丰碑。事实上，自流井是完全不同的，因为那两个工程虽然规模巨大，但几乎不需要什么工程技术，而自流井则是中国人聪明才智和毅力的独特体现。

（陈星生2024年1月3日译完于䆲斋）